长宁

【靖苏】苦丁

*人生如茶

【靖苏】苦丁

萧景琰喜欢喝水。

本是生养在皇家的尊贵之人，偏偏品不了好茶，往往一杯白水下肚就十分满足，这个习惯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不过左右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无论皇帝还是静妃，都没有因此训过他，由着他去了。

比起不会品茶还装模作样回味无穷的，他这也算是可爱。

一头水牛。

静妃看着眼下内廷司供奉的新叶，青翠欲滴，甘香四溢，想到儿子这一向的不喜茶，无言失笑。

只是这茶甚好，总不能浪费，她唤来贴身的宫女，叫她装好了遣人送到东宫。

他不喝，自然是有人喝的。

 

 

黎纲接过食盒，引了萧景琰往内室走。

拉开门，一道蓝色的身影飘过，回神时手上的食盒已不翼而飞，庭院里远远传来竹叶窸窣的声音，他便清楚少年又带着食盒躲起来了。

自从少阁主来了就这样，也不知两人从争夺几块糕点中得了多少意趣，真真是乐此不疲。不过知道飞流跑远了，黎纲心中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毕竟少阁主再胖就不好看了。

他这样想着想着，脸上起了促狭的笑容，直笑得萧景琰背后一阵恶寒。

当时的林殊，现在的梅长苏，性格中的许多东西已经大改，却都喜欢整人，这许多年过去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几位只怕早就近墨者黑。自己有些事，也难保没有被苏宅的人取笑过。

眼角撇到手里的那盒东西，耳边又响起那日密道里少年笃定的声音。

水、牛。

 

 

梅长苏侧卧在床榻上，双目闭合，呼吸轻缓。厚重的棉被下露出一截水色单衣，柔软的面料贴着清瘦的身子，面容温润如玉，说不出的好看。

黎纲困惑地看着自家宗主。这人明明在自己出去迎接太子的时候还是醒着的，这一会儿怎么就睡去了。

不过近日盟里出了几件大事，今早才处理妥当，想来也是累着了吧。

萧景琰见他面上犹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人叫醒，又看看榻上人平和的睡颜，感到心中弥散开一片柔软。

“让他睡吧，我候着。”

说话间拉来一张木椅，守在榻边，双手覆上了梅长苏露在被衾外的那只。窗外和煦的日光铺开明朗，两人纤长的手指也自然而然地交缠到一处。

黎纲见状也不多作停留，合上门，转身离开。

 

 

掌心的那只手，白暂如清水浸润的玉石，光滑细腻却没有几分温度。萧景琰将它紧紧捂着，温度便透过相贴的肌肤，一点一点融进梅长苏的骨血中。

他想，就这样一直守在他身侧，给他暖暖手，都是好的。

可是这副身子依旧冷得很。

他安静地望了片刻，稍作思忖，然后抬手轻轻掀开被子，褪下外衣钻了进去，在层层被褥下拥住了正在安睡的人。

融融暖意便自两人交叠的身体里氤氲开来。

萧景琰温柔地蹭了蹭怀中人的额发，又将略带灼热的双唇贴了上去，被打扰的人下意识地偏头避开，身子也往后缩了缩，却不想恍惚间又被人扣住手腕，猛力一扯，重新落入了温热的怀抱。

终究是抵不住那份绵绵暖煦带来的舒适，几下不安分的挣扎后，他紧紧挨住热源，乖顺地将头埋进了最为熨帖的颈窝深处。

萧景琰因这人睡梦中的小动作暗自好笑，接着想起自己才是始作俑者，脸上带笑，心中却斥了一句——色令智昏。

自我检讨的同时又收拢怀抱，微微调整两人的姿势，感到满意后，垂下眼帘，于一片静谧平和中安然睡去。

一枕清眠。

 

 

两人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穿戴好服饰，梅长苏口中干渴，便唤黎纲端来沸水泡茶。

水来了，萧景琰又瞥见那盒母亲送来的茶，立时叫停正欲往水中添绿的黎纲，将手边的紫檀盒递了过去。

“用这个吧。”

“什么茶啊？”梅长苏接住，掀开盒盖，一阵茶香拂面而来，道了句好茶，又细细看过，似乎在分辨茶种，片刻后合上。

却没有将茶盒转手交给黎纲。

萧景琰又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果不其然，梅长苏重新将木盒递了回来，笑得云淡风轻。

“景琰，你来。”

 

 

不会品茶不等于不会泡茶。

萧景琰这么想着，心里却莫名着慌。

可一旁黎纲看着，飞流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身上狗皮膏药一般粘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过一会儿，甄平也喊着“飞流你们别闹，宗主正睡着呢”冲了进来。

得，全到场了。

如此这般骑虎难下，萧景琰叹了口气，努力回想着记忆中母亲泡茶的过程，一番折腾后，终于泡好了一壶新茶。

“请吧。”

说话的人是梅长苏。

他将热茶依次注入瓷杯，一只一只递给身边围坐的人。

其他人很自然地接过茶杯，唯有蔺晨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一手捞来置于桌侧的紫檀盒，打开看了一眼，又转身端起茶壶，揭开小巧的盖子，迅速一瞥。

与此同时，一室之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极其痛苦的吞咽声。

那动静，仿佛顺咽喉滑下的不是清茶。

而是毒药。

 

 

“这茶……”黎纲待那阵令人窒息的苦涩过去后，干巴巴地出了声。

“此茶名为苦丁，入口极苦，回味生甘，明目益智，生津止渴，”琅琊阁少阁主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眼底的笑容狡黠明亮，又带了几分促狭，“只是量少味浓、耐冲泡，像这样一壶沸水，放入两支茶芽已是绰绰有余。”

“没想到太子殿下放了十几支。”

 

 

喝完茶，梅长苏交代甄黎二人几件盟内事务将他们打发走，蔺晨丢下一句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后半拉半扯地带着飞流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间，又只剩了两人。

萧景琰望着不远处憋笑的那位，觉得有些委屈。他是知道的，自己对茶并不了解，方才被人使唤，泡了茶不说，还向苏宅众人展示了自己是何等的不解此道。

好你个梅长苏。

这厢正想着怎么报复回来，就听得那人突然一阵猛咳。抢上前去帮他抚背，又看见眼角憋出的泪水。

憋笑憋出来的。

好不容易压抑住咳嗽，梅长苏干脆笑倒在身后人的怀中。

萧景琰见他如此，手上的动作没停下来，也终是忍不住训道：

“小心背过气去。”

 

 

闹完了，梅长苏寻了个好位置，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萧景琰怀中看书。

半响后道：“其实苦丁很甜。”

萧景琰听后微怔，却感到怀里人倏而抽出了身子，循着背影，他眼见梅长苏将壶中剩下的茶水注入杯中，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于是愣在了那里。

他已然尝过那种苦，连舌根都会发麻僵硬，他想起这人经年累月灌下的汤药，一碗又一碗，恍若天边泼下的冷雨，无声无息地汇聚成一片苦海。

如果在那样一片苦海中溺了十三年，再苦的茶，都是甜的。

“不是的，”梅长苏转身，看着那人满脸疼惜，缓慢又坚定地道：“不是的。”

“承得住苦，才受得住甜。”他这样说着，将十指扣入眼前人的骨节分明，“那份回甘并不是劫后余生，它让我真正活在这世间，我很欢喜。”

“和你在一起，我很欢喜。”

 

 

熟悉的触感轻轻落在唇角，萧景琰阖上双目，热流回转在眼帘之下，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

“很甜。”

是很甜。

他还是不会泡茶，味苦十分，他硬生生泡出了千百分。

他却忽然懂得茶的美妙。

甘来，苦尽。

 

 

小剧场

黎纲很郁闷。

这个世界都怎么了。

太子殿下说他很会品茶。

呵呵。

也不知前日泡出那壶苦丁的人是谁。

您说是吧宗主。

……宗主您干嘛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您的意思是说，反正什么样的苦你都受得住，茶苦回甘，所以您最喜欢太子殿下泡的茶是吗……

哦。

宗主，属下想起盟里还有些事没有解决，我先走了。

 

“你这脸皮可是越发的厚了。”

“我没说错啊。你品茶，我品你，可不就是很会品茶么。”

“……色令智昏。”

FIN

埋了个梗，提示是鸽主，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能看出来

答对应该没奖，熊抱一个要不要~（你滚